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拔節生長的雄安

徐錦庚
2022年04月27日08:43 | 來源:人民網-人民日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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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 人民日報 》( 2022年04月27日 第 20 版)

圖為從雄安郊野公園眺望容東片區。楊亞文攝

圖為京雄城際鐵路雄安站。雄安新區宣傳網信局供圖

雄安,作為地理概念,特指河北省雄縣、容城縣、安新縣及周邊部分區域。取“雄安”,寓意深長:雄韜偉略,長治久安。

2017年4月1日,一則重大消息正式對外公布——“日前,中共中央、國務院印發通知,決定設立河北雄安新區。”

一晃,5年過去,雄安新區建設如何?懷著好奇,我踏上這片熱土。

從北京西站出發,高鐵一小時到達雄安站。雄安站地上三層、地下二層,造型為“青蓮滴露”,宛如荷葉上的露珠。

出站西行,沿津雄高速疾駛。約半小時,出高速口。路南塔吊聳立,是新區起步區﹔路北樓群蜿蜒,由東而西,依次是容東片區、容城縣城、容西片區。

在雄安,我邂逅這樣一些人。

啃了塊硬骨頭

李長友生於1971年,正值年富力強。然而,在150人的項目部,他已是“老人”。他的搭檔祁海濤,小他17歲。這支隊伍,平均年齡32歲。

長友的項目在容西片區。容西安置房建設共10個標段,9個由央企承建。中建七局四公司承建C2標段,長友是項目書記,海濤是項目經理。C2標段體量不小,但在10個標段中,卻只是“幺弟”。

中標后,四公司調遣精銳。長友來自華北區域,海濤來自河南區域。2020年12月30日,兩撥人馬會師容城。

2021年元旦,大家半夜凍醒。天亮才知,容城零下27攝氏度,賓館的空調外機全被凍壞。

2021年1月2日上午,容西片區安置房開工。四顧兩茫茫,哪處是C2?誰也說不清,隻能靠手機定位。寒風如刀,大伙兒凍得直哆嗦,手機也自動關機。為了標識地塊,大家扛著鐵鍬,在四周刨坑插旗。腳踩在鐵鍬上,剛一使勁,人就摔個嘴啃泥——凍土堅硬,鐵鍬打滑。挖掘機也打怵,一鏟斗下去,機身直哆嗦。好不容易挖開,凍土深達一米。

一個多月后,臘月二十九,C2項目部率先建成,第一個亮燈入住。

新區建設,質量為先,加上工期、安全、揚塵、防疫、信訪等指標同步考核。檢查頻次高,設排名榜。檢查制度嚴,一旦發現問題,必嚴厲處罰。每家施工單位,均打起十二分精神。

工期緊迫,長友和海濤“壓力山大”。從打樁到交付,僅18個月,今年6月30日,必須統一交付。這期間,要完成土建、精裝、市政、綠化、道路等工程。每天任務須當天完成,哪怕延誤半天,也會打亂全局。為了搶工期,他們早上6點起,半夜2點睡,每天隻睡4小時,往床上一倒,就鼾聲如雷。

綠色、創新、智能,是雄安三大要素。即使施工現場,也初見端倪。在C2項目部,有智慧工地科技展示中心,工人在崗表現、有無安全隱患、車輛人員進出、機械作業狀況,屏幕上一目了然。塔吊裝載防碰撞系統,吊鉤可視化,駕駛員對著屏幕,就能准確操作。還採用傾斜攝影,配備無人機,每天空中巡查,拍攝視頻、圖片。

施工現場人來車往,馬達轟鳴。長友說,容西片區最多時近10萬人,容東片區規模更大,最多時有十四五萬人。

安置房主體已完成,室內正精裝修。長友帶我走進樣板房。“這裡所用材料,都是一線品牌。”長友說,“省委、省政府要求很高,連踢腳線與戶內門、櫃體的面板顏色,也要保持一致。對客廳窗戶、樓梯護欄,都提出了具體要求。”

我很驚訝:“管這麼細?”

“開始,我也不理解。”長友說,“后來,想明白了。雄安新區建設,是‘千年大計,國家大事’!”

“雄一代”落戶了

有時,一念之間的選擇,往往改變人生。比如陳傲天。

傲天生於1995年,在武漢長大。上高中時,一天找表哥玩。表哥大專畢業,學的是測繪。他順口問:“測繪專業好嗎?”

“當然好。”表哥說,“將來你也考測繪吧。”

他心裡一動:“考哪所學校好?”

“武漢大學。”表哥說,“那裡的測繪專業,是全國最好的!”

他記在心裡,高考時,果然填了。

進了校門,他直呼幸運:上《測繪學概論》時,居然6位院士共同授課!

傲天迷上了測繪,大學畢業繼續讀研。

2018年底,傲天找工作時,看到一則信息:雄安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招人。他第一次知道,在遙遠的北方,有一個雄安新區。上網一查,覺得不錯,遂投了簡歷。

筆試順利通過,他到北京面試。測繪崗位招4人,應聘者數十。

面試還算順利。最后一道題,面試官提問:“在新區開展‘多測合一’,有什麼優勢?”

“多測合一?”這個陌生名詞,讓他如墜雲霧。

面試官相視一笑,沒再細問。

出了考場,傲天有些泄氣。成績公布后,他名列第五,沒希望了。

2019年4月,傲天接到陌生電話,是雄安新區的,說前面4人中,有一人放棄,他可以遞補。

傲天有些惋惜:“很抱歉,我已在武漢簽約了。”

對方正欲挂電話,他突然說:“等等!讓我再想想,好嗎?”

“可以。”對方說,“不過,你明天得答復我。”

放下電話,傲天思量:武漢測繪界人才濟濟,發展空間有限﹔雄安是新興城市,大有用武之地。

他決定,去雄安!

2019年7月,傲天來到雄安,原以為是荒郊野外,到容城一看,比想象中好多了!

一張白紙繪藍圖,新區規建局舉足輕重,配備多名副局長,均為挂職支援專家。一位副局長分管測繪,相中傲天,帶到身邊,悉心傳教,讓他受益匪淺。

無巧不成書。傲天又與“冤家”打照面——在專家指導下,參與編寫新區“多測合一”的制度標准。

傲天在市民服務中心辦公,這是雄安第一座建筑物。在他眼皮底下,周邊的工地上,每天都帶給他驚喜:雄安,猶如雨后春筍,一天一拔節,天天在長高!

很快,這座創新之城,帶給他更大驚喜:不僅往天上“長”,還往地下“長”,將實現三“城”共存:地上城、地下城、雲上城——

“地下城”,即地下分4層:淺層空間,包括商業、娛樂和人行通道﹔次淺層空間,以市政設施為主,包括管廊和物流﹔次深層及深層空間,以保護資源為主。

“雲上城”,即拓展數字空間,國土空間的規、建、管、養、運、維,均實現數字化、智能化管控。

傲天也同生共長,成為一名設計師。現在,他已是“多測合一”行家,在培訓班上從容講授,為200多人解疑釋惑。

“我很慶幸來雄安。”別看傲天稚氣未脫,談吐有板有眼,“如果留在武漢,我可能還是個‘菜鳥’。是雄安為我提供平台、創造機遇,是專家的言傳身教,讓我快速成長、充滿自信!”

“下一步有什麼規劃?”我問。

“我決定在雄安扎根,戶口已遷來,馬上就落戶。”傲天神情自豪,“我是‘雄一代’呢!”

一群痴情漢子

第一次扣大罩時,田漢卿絕對想不到,有朝一日,他會研究起白洋澱的漁獵文化。

漢卿生於1963年,河北省安新縣圈頭鄉東田庄人。圈頭鄉居白洋澱中心,是純水鄉。漢卿在白洋澱泡大,打小跟著爹捕魚。澱裡的漁民,多有家傳絕活,漢卿爹擅扣大罩。

高中畢業后,漢卿棹船,爹扣罩。這天,爹說,你跟我學了這麼久,該試試身手了,今天你掌罩吧。

早春的白洋澱,澱面霧氣裊繞,澱水清澈見底,卻難覓魚蹤——因水溫低,魚偎窩戀苲,不愛吃食,也不愛游動。漢卿按爹指點,選一處枯萎苲堆,舉起大罩,騰空躍起,猛地往下扣。丈余高的大罩,瞬間沒入水中,隻露出罩拐。水面平靜后,泛起一串水泡。漢卿一腳踏在船頭,一腳踩住罩拐,操起三股叉,對准水泡,狠狠扎下,往上一提,哈!一條大鯉魚搖頭擺尾。

漢卿連扣幾罩,頭上熱氣騰騰。他脫掉棉衣,掬了一捧澱水,送進嘴裡,頓時渾身舒暢——這一幕,深深刻入漢卿腦海,成了他的鄉愁。

此后的記憶,漸漸渾濁:先是澱水污染,不敢直飲﹔之后兩度干涸,澱底能跑車﹔再通水后,污染漸重,魚蝦漸少。澱區漁業衰落,漁民有的赴天津、內蒙古、東北打魚,有的倒騰起水產。

漢卿去東北捕過魚,到河南開過礦,還辦過印刷廠,后來經銷水產品,在縣城安了家。這幾年,經過治理,白洋澱水清了,魚多了,生態環境轉好。然而,少年那份記憶,始終縈繞於漢卿的心頭。

千百年來,白洋澱漁民融南匯北,窮盡技巧,漁具五花八門,漁法種類繁多。這些歷史如果失傳,該多可惜啊!漢卿萌生大膽念頭:寫一本書!

憑著記憶,他艱難寫了數十頁,力不從心。光憑自己,恐難遂願。“對了,找石礦去!”

石礦姓夏,是他同學,本鄉橋東村人,擔任縣地方志辦公室主任。兩人一拍即合:搶救性發掘,留住鄉愁!

一個籬笆三個樁,兩人又找到趙克琪。老趙年逾花甲,是攝影師,也是水鄉人,欣然加盟。漢卿人脈廣,打前站,石礦和老趙跟進,錄制視頻,拍攝照片,整理文字。

一些絕活瀕臨失傳,發掘殊為不易。漢卿曾對絕活著迷,四處拜師。然而,漁家有傳統:傳子不傳徒,傳媳不傳女。無論他如何虔誠,仍處處碰壁。

就在這當口,雄安新區設立了,三人勁頭更足,走訪老漁民時,張口閉口雄安。老人們樂了:“這些,雄安新區用得上?甭磨嘰了,隻管問!”

漾堤口村的劉永昌,四世放鷹,馴養捕魚,絕技秘不外傳,這回和盤托出。說到關鍵處,老人連比帶劃,繪聲繪色,直到他們聽懂、錄全。

岳父捕黿魚的秘招,一直讓漢卿心心念念。老人早已去世,幸虧傳給仨兒。為得到秘招,漢卿拉著媳婦,多次登門求教。

三舅哥面露難色。漢卿拿話激他:“年歲不饒人,我們討教過的老人中,已經走了三四個,我們著急啊!”

漢卿媳婦跟著幫腔:“三哥,漢卿不是偷藝,是搶救性發掘呀,是為新區作貢獻呢。眼看要搬出澱區,您這手藝使不上,荒廢了多可惜!不如記到書裡,給后人留個念想。”

三舅哥低頭抽罷悶煙,一跺腳:“我豁出去了!”

有些漁法須夜間作業,拍攝作業場景時,漢卿棹船,石礦打燈,老趙拍攝。澱裡蚊蠓多,晚上燈光一亮,直往口鼻鑽。老趙雙手握相機,騰不出手,任蚊蠓叮咬。

為拍攝魚類照片,他們買來大魚缸,飼養30多種魚。缸前挂一帷幕,老趙藏身幕后,通過幕帘孔洞,長時間蹲守,捕捉魚的最佳游姿。

春去秋來,他們踏遍白洋澱,訪盡老漁民,篩選漁具漁法,共編入9大類、98種,同時配圖近千張,展現四季捕撈場景,還請人手繪示意圖,多達300幅。

2020年6月,《白洋澱漁獵文化》(上、下)問世。

我在白洋澱採風時,漢卿和石礦是向導。陽春三月,大堤滿目蔥綠,傳遞著春的氣息。

他倆給我的“見面禮”,便是這兩本書,捧在手裡,沉甸甸的。我感慨:“你倆不愧是白洋澱文化的記錄者!”

“我們是喝白洋澱水長大的。無論走到哪裡,我們的根在白洋澱!”石礦說。

漢卿接過話:“雄安新區建設,是白洋澱的千年良機。我們是白洋澱巨變的見証者!”

一個幸運家庭

“俊樓果然住俊樓了,哈哈!”曹德仲打趣。

俊樓姓袁,河北省容城縣城關鎮白塔村人。出生時,家裡正蓋新房,磚木結構。娘甚得意:娃就叫俊樓吧!

俊樓嫁在大河鎮南文村,丈夫就是德仲。德仲開過小四輪,辦過小作坊,兼顧庄稼活兒,一干半輩子。膝下一對兒女,均已成家,四代同堂,其樂融融。萬般皆知足,唯有一憾事:沒住上樓房。

其實,房子早就翻蓋,且是磚混的,可還是平房。每回進城,看到漂亮樓房時,俊樓就挪不動步:“瞧這樓房,多敞亮!”

德仲發窘,拿話搪塞:“嘿嘿,一切都會有的!”

“嘁!天上還能掉餡餅?”俊樓撇撇嘴,“真掉了餡餅,也砸不到咱頭上!”

雄安新區設立后,南文村首批拆遷,採取貨幣補償。老兩口噗嗤笑出聲:“餡餅真砸到咱頭上了!”

從拆遷到回遷,過渡期一年,政府發補貼,村民自行安置。德仲、俊樓進城租房。雖說上了樓,可在人家屋檐下,找不到感覺。

聽說回遷到容東片區,德仲隔三岔五往工地跑,眼看著挖基坑、立塔吊、起高樓,回家后美得不行,如數家珍,眉飛色舞。

回遷時,按戶計,人均可置換50平方米、購買20平方米,購買單價7000元。德仲夫妻加母親,要了兩套房,大的120平方米,小的90平方米,補償款還有剩。兒子一家四口,要了三套房。女兒一家三口,分得兩套。

拿到鑰匙那天,德仲一家直奔和諧園。房子在九號樓九層,打開房門,眼前一亮:板樓結構,南北通透,全套精裝修,貼著牆紙,鋪著地板,還有地暖,雙層窗玻璃,鋁合金窗框。

“敞亮,敞亮!”俊樓嘴裡念念有詞,“我沒做夢吧,德仲?”

去年11月,德仲、俊樓搬進新家。我登門時,滿屋都是新的——新沙發、新茶幾、新餐桌、新冰箱、新電視、新空調。“好馬得配好鞍。嘿嘿!”德仲直樂。

憑窗遠眺:樓群錯落有致,馬路寬敞通達,水渠波光粼粼,行道樹綠意婆娑。德仲指點著:“這是檔案館,館前面是幼兒園,馬路對面是小學。”

孫女上小學四年級,俊樓每天接送。“出門才兩三百米,很方便,什麼事兒都不耽誤。”

“另外一套房呢?”我問。

“在和順園。出租了。”德仲說,“每月2000元,租客在新區上班。”

“住慣了農村,進城習慣嗎?”

“環境這麼好,還能不習慣?”德仲眉開眼笑,“你瞧,人在街上走,就像逛公園。每天晚上,我們都要遛一圈,享受享受。”

俊樓的名字,引起我的興趣。德仲來勁了,眉毛上揚:“這名字取得好吧?俊樓果然住俊樓了,哈哈!”

“咋樣?”俊樓有幾分得意,“咱娘有遠見吧?”

“哪是你娘有遠見?是咱們幸運,趕上中央政策好!”德仲認真糾正,“從平房搬進樓房,從一房變成多房,我們是雄安建設的受益者!”

此刻,陽光明媚,窗外一片生機盎然。

雄安的春天來了!

(責編:宋燁文、施雲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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